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逃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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逃生

裴之聲聽到了很多聲音,傭人跑來敲門,手機震動不停,冬夜風大,吹過窗欞嗚嗚作響,像鬼泣。門廊鋪了地毯,腳步聲就更顯沈悶。

很多人經過他的房前,打探後又離開。

終於,一聲孩童的啼哭劃破這長夜。

裴之聲接通了電話,“說。”

“你現在過去嗎?”號碼是何言的,傳來的卻是裴關禾的聲音,她比想象中鎮定。

“嗯。”裴之聲言簡意賅。

“裴志興說明晚出喪。”裴關禾冷笑一聲,“這麽急著發喪,誰知道他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。”

“何言怎麽樣?”

“能站起來了。”

“明晚讓他墊個高一點的鞋墊,替我扶靈。”裴之聲開了擴音,邊換衣服邊說。

他不像是在開玩笑,裴關禾停頓了幾秒,“裴之聲你有病吧?”

“記得讓他把帽子口罩戴好,對外就說,我憂思過度,哭得臉紅眼腫。”

何言在裴關禾旁邊聽得一清二楚,且無話可說。

“你再恨他,這種場合也不該不去。”裴關禾說,“對你名聲不好。”

“所以讓何言裝一下。”裴之聲說,“他欠我的,誰讓他暴露我的行蹤。”

裴關禾轉眼看向何言,後者正系著襯衫紐扣,面對裴關禾質問的眼神,手都顫了下。

“你明晚去幹什麽?”

“如煙被人綁了。”

“那你確實該去。”裴關禾說,“行,明晚讓何言替你。”

“嗯,你也小心行事,裴志興現在很不正常。”

“如煙那邊,誰幹的?”

“不好說。”裴之聲沈聲道,“應該不是一個人的手腳。”

季如煙醒來時,入眼處是暗紋繁覆的天花板,像透過萬花筒看到的世界,迷亂而眩暈。

她察覺到被束縛,兩只手腕銬在床頭,不知是不是睡夢中掙紮過,腕間擦破皮,留下道道血痕。雙腿被綁得很緊,她用勁掙脫卻發現麻繩變緊了。

手銬結。古代抓犯人也是用這種結,一般人不會學的。

季如煙平躺在床上,盡力保持頭腦清醒,回想事情發生時四周的異樣,可惜當時她太沈浸在幼時回憶中,除了肩頸傳來的鈍痛提醒著她是被人打暈的,其他什麽也記不起來。

等等。她的目光忽然落到床對面的貴妃椅上,上面放了一本雜志。

靠著腰腹的力量,她勉強支撐起上半身,可惜她眼睛散光,沒有眼鏡的輔助,根本看不清雜志上的圖片和字。

屋子裏起了一陣熏香,季如煙警惕地屏住呼吸。

香味太濃烈,擾亂了她的全部思考。

季如煙因為屏息缺氧,漲得滿臉通紅。

房門就是這時候打開的。

屋子裏窗簾是拉上的,留了一盞昏黃的落地燈,來人正好站在陰影處,她只能看清大致的輪廓。

皮鞋磕在木地板上的聲音提醒著她,他在一步步靠近床沿。

腦子已經被香味熏得暈暈乎乎,季如煙閉上眼,平覆著心情。

冰冰涼涼的手撫上她的臉,她猛地將臉轉向另一側。

“就這麽不願意看到我?”男人蜷起手指,用骨節去碰她,“我們不是很好的朋友嗎?”

見她不說話,鐘翊沈又俯身將臉貼靠在她的肩窩,依戀地蹭了蹭,“不要不理我,如煙。”

他的手順著女人的腰線往上,停在第一顆紐扣上,“如煙,你說,如果我把你睡了,裴之聲會不會瘋掉。”

男人的笑聲回蕩在她耳邊。

季如煙緩緩睜眼,清除掉所有厭惡的情緒,眼裏滿是憐惜和委屈。

“我手腕好疼。”她說。

鐘翊沈停下試圖解開她衣扣的手,擡眼望向她被摩擦得通紅一片的手腕,立馬起身,“我去給你拿藥。”

她已經知道了鐘翊沈的目標不在她,而在裴之聲。可以肯定的是,裴之聲已經知道她被綁架,如果鐘翊沈想用自己報覆裴之聲,他對她所有的越軌之舉,也會當著裴之聲的面完成。

所以現在,她要做的,是一場心理博弈。

反抗只會消磨掉她所剩無幾的精力,而順從也不符合她的性格,她必須在不讓鐘翊沈起疑心的情況下,養好精神,尋找逃出的時機,或者等著裴之聲的到來。

只是……

她不喜歡等人來救,無論那個人是誰。

季如煙掃過這屋子的所有物件,沒有一樣尖銳的。

她往上蹭了蹭,好在兩只手被銬得不算遠,她可以將手指伸到喉頭,幾聲幹嘔後,季如煙壓制下嘔吐的欲望。

等到鐘翊沈提著醫藥箱進來,她又開始幹嘔,“有酸梅嗎?”她問。

鐘翊沈正給她的手腕上藥,聞言,眸色更深,“沒有。”

先前壓下的吐意終於全部湧了上來,季如煙掐準時機,像是無法控制一般,偏頭吐到了床上和鐘翊沈的衣服上。

難聞的味道迫使鐘翊沈連著後退好幾步。

“抱歉。”季如煙虛弱地說。

鐘翊沈目光覆雜地看著她,狼狽地躺在一片汙穢之中。

“翊沈,我也不想這麽臟。”她的語氣輕飄飄的,像是完全沒了力氣。

鐘翊沈脫下沾了穢物的西裝,三兩下解開她的手銬和繩子,把人拎到了浴室。

浴室沒有窗戶,他不用擔心她逃走,更何況,她看著這般虛弱,連站立都得扶著墻,“洗完就出來。”

鐘翊沈關上浴室門的那刻,季如煙的眼神瞬間變得清醒。

她打開花灑,脫掉衣服,擠了大半瓶沐浴露到身上,從頭淋到腳,沖走了穢物,浴室裏除了沐浴露洗發水和一身浴袍,別的什麽也沒有。

等到浴室裏滿是蒸騰的熱氣,季如煙穿上浴袍,將花灑握在手裏,故意驚叫了一聲。

鐘翊沈聞聲而來,“怎麽了?”

“我的腳,扭傷了。”她一邊說,一邊吸著氣,聽著似乎很疼。

就在鐘翊沈開門那刻,季如煙關掉花灑的水,擡腳踹向他的襠,男人吃痛地跪在地上,正要反擊,精銅材質的花灑一下又一下砸到了他的後腦勺上面。

鐘翊沈反手試圖抓季如煙的腳踝,然而沒有沖幹凈的沐浴露實在太滑了,他根本抓不住她。

季如煙拔掉花灑的頭,打開閥門,水柱強有力地沖向鐘翊沈的眼睛,另一只手迅速開門,丟掉花灑,趁鐘翊沈沒能靠近浴室門,關門並反鎖。

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。

季如煙拉開臥室的窗簾,朝外面一看,三層樓,十米的距離,有空調外機。

鐘翊沈正在浴室裏面撞門,門框被撞得不停抖動。

她來不及思考,擡腿越過窗沿,順利爬到了空調外機上,然後沿著鋼筋支架,一點一點往下挪。

腳下還沾著沐浴露,稍有不慎就會滑倒。季如煙心跳如擂鼓,咬著下嘴唇保持鎮定。

現在是傍晚時分,街上行人不斷,有人發現了她的舉動,主動問她是否需要幫助。

此時她已經挪到了二樓的空調外機上,手指緊緊扣住外墻的磚縫,頭都不敢回。

“女士你先別動,我們找警察來幫你!”

有好心人朝她喊話。

鐘翊沈已經從浴室出來,推開窗正好看見她的位置。

季如煙幾乎能想到,如果待會兒落到鐘翊沈手裏,他會怎麽巧舌如簧,把自己貼上“精神病女友”的標簽,然後領回去。

這樣的事,社會上也發生了不少,所以她一定不能,讓鐘翊沈抓住。

季如煙慢慢蹲下來,用腳去夠下一層樓的鋼筋支架,同時,手指也借機下移,像攀巖一樣。

她忽然想起六歲那年,她聽說阿森被關進了一個兩層樓高的廢棄倉庫,她也是靠自己從窗臺爬上去,想要把他救出來。

然而爬到二樓,卻發現裏面空空如也。

“茵茵!”

聲音是從樓下傳來的。

茵茵回頭一看,阿森已經逃出來了,臉上還掛了彩。

“阿森,你還好嗎?”

“你先別動。”阿森著急道,“不要亂動。”

茵茵聽話地縮在二樓窗臺上,窗戶是鎖著的,她進不去,下也不好下,不知道如何是好。

阿森在周圍跑來跑去,沒有找到任何可以墊在地面,減緩沖擊的東西。

倉庫離福利院很遠,來不及回去叫人。

“阿森,要不我自己下來吧。”茵茵說,“你信我。”

阿森定定看著她,“那你聽我的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扶著墻慢慢站起來。”

茵茵照做。

“你看到左下方有塊磚的磚縫沒,摳住磚縫,很好。”阿森一邊觀察她的四周,一邊安撫女孩,“左腳慢慢往下探,對就是這樣。”

左腳往下探——

季如煙穩穩地踩到了支架上,她稍稍松了口氣。

現在只剩一層樓的距離了。

平均氣溫只有四五度的天氣,季如煙長發濕著,只穿了身浴袍,寒風呼呼往裏面灌,她全身都凍得僵硬麻木,腳趾頭是青紫色,然而腦子卻格外清醒。

再堅持幾分鐘,她一定可以安穩落地。

就在這時,旁邊的窗戶突然被人打開了,鐘翊沈的胳膊伸了出來,“如煙,別沖動!”

他的出現讓底下的路人更是疑惑。

“把手給我!”

眼看著男人的手離她越來越近,季如煙側身一躲,腳掌滑了下,徹底失去重心。

“小心!”

底下熙熙攘攘一片。

“茵茵!”

下墜那刻,季如煙聽到了熟悉又陌生的稱呼。

她記得六歲那年,也是這樣,腳踩空了,從倉庫的窗臺不慎滑落。

砰。

預料之中與地面的碰撞並沒有到來。

彼時,男孩護著她,墊在了她身下。

20多年後,男人的胳膊有力地將她接入懷裏。

他低頭親吻女子冰涼的額頭,“乖,沒事了。”

再度擡起眼皮,卻和半個身子都探出窗外的男人四目相對。

裴之聲臉色陰沈,將季如煙更緊地按進他的胸膛,以一種強烈保護欲的姿態,對上男人同樣狠辣的眼神,無聲做了個口型。

你等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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